墙有茨,不可扫也。
中冓之言, 不可道也。
——
冷珮扬起手, 沁凉药盒落于掌中。影子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关无绝, 猛勒缰绳, 调转马头。
同样没有丝毫迟疑, 同样没有丝毫留恋。这是阴鬼之间才会有的……最无情的默契。
冷珮纵马, 身影往相反的方向消失而去。
端木南庭又惊又怒, 他并不知道关无绝拼死也要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却能看得出来那定然牵涉重大, 当即就要下令追赶。
又一道人影冲入了包围之中,局势再变。
是断了一臂的顾锦希!
他盗窃圣药, 自知罪无可赦, 如今事已至此,唯有赶在端木南庭从关无绝问出端倪之前先将这位烛阴教护法杀人灭口,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顾锦希忍着左肩的剧痛,长剑刺向关无绝胸前。后者掌中硬弓尚未离手,横扫以迎直刺,一击之下木弓砰然碎裂。
端木登急吼道:“住手!不要打了!”
可他也知道没人会听他的这嗓子,当即拔出佩剑就要冲过去。
然而先不说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就算是端木登当真能赶上, 以他远不及这两人的武功, 也注定阻不了这一场拼杀。
生死只在一念。
染血的披星剑再次出鞘, 关无绝发狠地将内息疯狂运转, 剑气四溢, 山庄弟子竟一时插不上手,纷纷被逼得向后退去。
铿锵一声,关无绝与顾锦希双剑相撞!
关无绝体力本就所剩无几,中了箭的右腿先自支撑不住,身子猛地一垮,右膝已经重重砸在地上。
他喘息凌乱,用尽力气将手腕拧转,叮当一声,两把剑被双双击上半空!
两人手中均无兵刃,此刻谁先抢到了剑,就是抢到了胜机与生机!
顾锦希狂喜,关无绝腿上负伤油尽灯枯,绝无可能在速度上抢得过自己。他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四方护法倒在自己剑下的尸首。
云散了。
明灿的淡金弯月悬于漆黑夜空,将众人的影子逐一拓印在荒丘之上。
两把剑飞于月下,反射出夺目的银光。金与银交织的碎华,落在关无绝勉强仰起的眼瞳之中。
长风过耳,吹低了秀草。
被妥帖封存的旧忆,忽在此刻汹涌。
仿佛是哪个旧年的月夜。
青叶纷飞,两把木剑相交着被打上天空。
青衣少年的手指却落在对面那人的心口处,眼底笑意盈盈。
长流少主坦荡地握住阿苦的手,淡然道:“我输了。”
阿苦便笑得更开心,乌黑眼睛闪亮如星。他用力扑进长流少主怀里,环着人的脖颈不怀好意道:“愿赌服输!难得少主输了,我想想怎么罚你……”
两个孩子贴得那么近,云长流就顺势搂住阿苦的腰。他安安静静地抱着怀里的小药人等着要挨的“罚”,眉眼弯起几可忽视的柔和弧度,“嗯,你说。”
青衣少年顿觉无趣,这么个连被欺负了也意识不到的家伙,欺负起来有什么意思?
他咬着唇瓣想了想,道:“就罚你抱我走回我的屋子好了,要走的,不许用轻功!”
云长流眨了一下眼,手上用力把阿苦往自己怀里拥得更紧,再把少年一双劲瘦笔直的腿也捞起来,成一个亲昵暧昧的横抱姿势。
“少主!”阿苦吓了一跳,他有些羞恼,“不、不是这么个抱法……”
“……不是?”云长流疑惑不解。月色下,那双清冽干净的眼眸中似有繁花开落。
阿苦被他盯的败下阵来,心跳不知怎么的砰砰加快,索性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往云长流胸口一埋,闷闷道:“就是……算了算了就这么抱吧,少主你走快些!不要给人瞧见了!”
于是长流少主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青衣小药人不紧不慢地走起来。
踏上山路,周围更安宁;踩过长草,露珠自叶上滑落,远处虫鸣若有若无。阿苦倚在云长流怀里,惬意地抬头看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少主说着闲话。云长流就听着,时不时嗯嗯地应两句。
亘古不变的月色下,山路悠远。
何时才能再踏上这条路,这条他归去的路。
这条路上,也曾洒遍夕阳颓靡赤光。
他似乎又看见,云长流白袍染血,倒在冷硬山石间无力起身。那双眸中再无飘渺花月,尽是干涸褪色的悲哀,艰难地开口时嗓音轻而微弱。
“无绝,你不要走……”
“我求你。”
神烈山的山路,总是那么长,那么远。
何时才能踏上这条归去的路,转回故人身畔。
云长流,那是他的少主,也是他的教主;
是他的命,他的光,他的暖,是他一生一世的爱慕,是他折心摧骨的臣服。
深厚内力自丹田内涌滚而出,转眼间充盈了全身,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那是云长流散功的七成内力,是他的教主逆着逢春生的苛刻天命,拼死也要护他安好的一念意志。
此时此刻,关无绝恍觉真的好像是云长流在背后拥抱着他,无奈而宠溺地哄着他,俯下身轻轻亲吻他,是那么地温柔而坚定。
一如昔年黑暗的药门之内,长流少主抱着阿苦,两双小手交叠握刀,刹那间鲜血飞溅。
清清冷冷的嗓音,颠倒了近十年的光阴,柔软地响在他耳畔。
“我找不准要害,你来。”
……
一切归于寂静。
璀璨月华如金浪倾落,照亮了每一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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