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万慈山庄果然开宴。
宴是夜宴,雄伟古朴的山庄楼阁挂满了数百的灯笼,耀如白昼。
入得庄内,来自五湖四海的数百宾客已经落座于席间。门口还有人络绎不绝地往里进, 一面走一面或抱拳或拱手地谈笑。
而倘若那来者是有几分威名的江湖才俊,便会在宴席间引起一阵低声的议论或惊叹。
烛阴教主自然也免不得这一遭,也怪那盘于衣上的赤金烛龙过于显眼, 云长流乍一踏入主殿,便叫满座倏然一静。
转而窃语声又起,几多视线也乱窜起来。
“瞧那龙纹白衣的年轻人,莫不是烛阴教云教主……”
“素来避世不出的烛龙, 终于也下山了?”
“可不是么, 如今云长流要和万慈山庄小公子联姻,这个面子不给说不过去啊。”
“啊哈哈哈哈,什么万慈山庄的小公子!难道不是人家云教主搁手边儿宠了好几年的四方护法么?”
并不大却很细碎的吵嚷声随着酒香飘了满殿, 云长流只是将眉峰不着痕迹地下压了些许, 又将柔软的唇绷得更紧,除此之外并未动容。
可走在教主身侧掌灯的温枫已经能感觉出他的不适,悄声唤道:“教主?您嫌太乱么?”
云长流很轻地摇了摇头以示意无碍, 避开拥挤的正中通道,挑着暗处人少的角落里走。
他缓缓四顾, 寻找着关无绝的身影。
……那个人总说, 他不能总躲在雪山顶上, 要多见见凡俗人, 多看看凡俗风景。可是这种熙熙攘攘把酒言欢的场合,他还是一时仍不能习惯。
若是别家相邀,他一定不会来;可这一回是万慈山庄发的请柬,是关无绝在这里等他……那他便一定会来。
云长流又慢慢思索,前段时间自己恼他不自惜,有半个月没同他说过一句软话,又把他强行赶到万慈山庄来,无绝想必是很不欢喜的。
……不知无绝如今是否还在同自己置气?
不知他这几日独自在万慈山庄过的如何?身体还好么?是否有按时用药?可还会在夜晚突然心悸难受?
云长流忽然有些后悔把护法送走了,又或许他也该一同来的,果然不亲自盯着就不能放心。 有端木登和关长老在身边,这些应当不必他来操心,可还是忍不住担忧不止……
就这么一边想一边走着,穿过明灯与喧嚷,忽然面前被人挡了视线。云长流神思回笼,有个蓝衫壮汉借着几分醉意试图向他敬酒,大着舌头喷出酒气,“云、云教主,小人久仰……久仰大名!这一杯酒……”
“……”
云长流脸色又差了些,第一他并不认识这人,第二他不喝酒,第三他也无意于醉汉客套,遂果断地把温枫留在后头挡酒,自己转身就走。
不料许是教主太心不在焉,这一走却走出了事儿。其实他并未步出十步,最多也就七八步,忽然依稀听见近侍在后头唤了他两声。
可当云长流再转身时,温枫的身影已经被四面来往的宾客遮住,找不到了。
山庄的大殿内金碧辉煌,宴席上觥筹交错。
人很多,都在走动。
声音很杂,很乱,很响……
在几息间就达成了“与自己的近侍走散”这一成果的云教主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
就在这时,忽然门口处有几人一同进来,坐着的宾客们纷纷起身致意。
云长流回头一望,目光骤然凝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他的视线化成了一只无形的蝶,轻飘地飞越过端木南庭与端木登,飞越过关木衍,再越过几位并不能叫出名字的万慈山庄长老,停在被簇拥在正中的那青衣公子漂亮的眉间。
是关无绝……不,该说是端木临。
是万慈山庄的临小公子。
彼时关无绝正听着端木登说什么,腰间所佩的玉石琳琅,随着他的步伐叮当轻响。深青衣袂上勾着繁复花纹,光点晃动在衣襟袖口,连丝线上也闪着碎光。
他似乎被逗得开心了,于是低眉垂睫,莞尔一笑。在高檐上红灯笼的照映之下,唇角绽出柔和的弧度。下颔尖埋在裘袍领口处的雪白绒毛里,霎时风情优美无双。
如嫩柳拂春水,春水起涟漪,怎能不令人怦然心动?
云长流不远不近地看着。
他心动,而后心乱。
许久没见过无绝着青衣的模样了。还是那么好看,又似乎比昔日记忆里更加好看。
和那简素的药人衣衫不同,如今他的无绝所披于肩上的青色乃是雍容华贵的象征。不再是那低贱的药草苦叶,而是光华流转的翠玉,自然会比昔日更好看的。
云长流不禁有那么一刻的恍神。
他看着关无绝的侧脸,本是最熟悉的人,却带了从未见过的陌生风采。
若不是自己,无绝他本该如此。
青衣轻裘的万慈山庄小公子,是不是比墨梅红袍的烛阴教护法更好看?
不知怎么,心里竟泛起一点涩意来。云长流不舍得打扰这一幕,因而不愿让关无绝看到自己,默不作声地转身对着请柬去寻自己的位子。
可是已经晚了。
身后凌乱的脚步由远而近地响了几声,下一刻云长流便觉得手腕一紧,继而眼前青衣一晃……
“——教主!!”
方才被众星捧月般拥在中间的那人已然在他的身侧。关无绝捉着云长流的手腕,快乐得很,又唤了声,“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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